爸爸

《父親》


我的爸爸,小時候住在臺灣的一個島嶼上,那個島嶼有個奇怪的名,叫作金門。金色的門。爸爸住在金門山外的陳家村。祖先世代是出名的木匠。朴实而不华丽的身世。爸爸說他們的家有匹馬。爸爸对于他在金门的童年记忆是特别清晰。我小学时发誓要到爸爸的老家看一看。他們就是那么安安靜靜地過著生活。在一個有著春夏秋冬的國家。

1950(中華民國三十九年)那年,國共內戰,島上人民因戰亂亂民生物質凋敝刻苦,爺爺就帶著妻兒到新加坡,后來再輾轉到馬來西亞的一個嫻靜漁村生活了。那個鄉村就叫Sungai Ular,在彭亨州的一個海邊。這個海邊的對面有個叫蛇島的迷你島。

真不曉得爺爺、奶奶,爸爸、姑姑是怎么樣忍受那炎熱的天氣。也不曉得他怎么學會馬來文。只知道爺爺的書房里頭有許多的古籍。姐姐們都說爺爺是個詩人。爺爺念中文字是以閩南語來念。

后來,在馬來西亞,爺爺教爸爸讀書、寫字、算盤等等的。爺爺的学问很深。我觉得我爸爸的学问范围更广阔。爸爸的書法寫得很漂亮、會繪畫、會建筑、會修車、會改造機器、會造船、會設計、會武功、會廚藝,我想不起爸爸有什么是不會的,反正世上不會有多少事可以難倒爸爸就對了。不過,爸爸的中文有濃濃的金門閩南語腔調。

爸爸,在馬來西亞的海邊,也是幸福的。時不時可以跳入海,自由自在地潛在海底。爸爸說,那蛇島附近的海底是非常非常美的,那些色彩斑斕、盛開著的珊瑚的美麗,是陸地上所沒有的。

晚上,爸爸常常會在客厅向正趕作業的小女兒描述著海底的美妙。談起夜里潛入海底,水母烏賊和一些魚類的身體會像螢火蟲那樣發光的。不同的魚類就會有不同的亮光。在那浩瀚的大海那看著絢爛的亮光,一閃一閃浮游在海,讓人感動。聽說,在广袤无际的海面和万米深渊的海底都生活著那樣的魚類。還提及那馬來人稱為賽跑魚(海豚)的頑皮、劍魚的笨拙,還有许多我记不起来的鱼类的习性。爸爸說著说着,興奮時會在我的作業簿上畫起魚的樣子。而我會很生氣地狠狠把爸爸的圖畫擦去,怕被老師罵。現在想起還真可惜。

老爸是一個體貼、溫柔、負責任、正直、可靠的男人。陪媽媽上市集還是去廣場購物都會幫我們提那一袋袋的袋子的。而且爸爸的智商與情商兼具。我真羨慕我的媽媽。幸福的女人哪。媽媽的脾氣很暴躁的,一生起氣來就像一只會噴火的青色恐龍。每次媽媽為雞毛蒜皮的事狠狠跟爸爸吵時,爸爸都是很沉得住氣地等媽媽氣消。爸爸常常說如果他也吵,家里就會不安寧了。爸爸是聰明的。所以爸爸和媽媽從來不曾吵架的。有時爸爸會輕聲跟媽媽說:“鸞啊,無習生意誒代幾,查某過系唔宰,呵哇做咯何(有時生意的事情,女人還是不知道,讓我做就好)。”聲音溫柔而有力地讓媽媽放心停止嘮叨。

我記得念小學時,我完全沒法記住往課室那條路是怎么走的。爸爸須得在每個冷冽的清晨在上班前載我上學,牽我到班上。爸爸的手太大了,我只能夠抓得住他的手指。爸爸穿著筆挺的西裝,讓我抓著他的手指緩緩、從容地走去班上。經過操場時,可以看到一棵高高的青龍樹,偶爾會有許多黃色的花絮隨風落下,像一只只跳艷舞的蝴蝶那樣,有時黃花落在我頭上,爸爸會大力彈開。午休時,我爸爸會來學校為我買食物。因為,我只會說閩南語,不會說中文的。爸爸帶小女孩像帶個男生一樣的,一點都不懂溫柔。

爸爸從來不大吼,當真要苛責我們時,也是極有力而非常小聲地訓我們。我們就會心驚膽跳了,因為他的威嚴和神情太可怕了,像個很有威嚴、高高在上的君王。可是,爸爸也有溫柔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看戲看到睡倒在沙發上,都是爸爸抱我走上樓上,輕輕放到床上。其實,每一次爸爸抱到接近樓梯時我就醒了,但我會假裝仍在沉睡,閉住眼睛,聞聞爸爸身上的氣味,感覺爸爸爬著那一級級的樓梯,想像我的重量在爸爸手上是什么感覺,直到爸爸把我放在床上。媽媽就會開啟風扇,把我的狗熊放在身邊,蓋好被子,雙雙離開。而我會睜開眼睛,替狗熊也蓋好被子,再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閩南人對于吃是比較嚴肅而認真的緣故,我忘了從我有意識開始自己有多少次是因為吃飯而被爸爸打罵的。因為我非常討厭吃東西,尤其我非常飽時又要進食,我就會堅持餓了再吃。可是爸爸就是堅持時間到了,全家人都必須坐在餐桌前進食的。我叛逆的骨子就是不依而常挨打。想來自己真是愚蠢,我因為痛恨吃東西而討厭爸爸的。

那是一個雨季,那可是睡意最濃的季節。在半醒中隱隱聽到媽媽與姐姐的絮絮之聲。媽媽突然吼了我的小名,說爸爸與哥哥出車禍了。我大驚跳了起來,看到大家都只有微微,不強烈的緊張,就放下心地懶懶應了一聲。媽媽姐姐她們叫我好好顧家就出去了。我隨意應了她們又睡著了,沉睡前還來得及自我安慰,他們至多皮外傷而已嘛,健壯如他們怎可能有事。

不知過了多久,夢中聽到電話的鈴聲響了。它尖叫了許久才曉得跑下樓下去接電話,電話那頭是舅母,她在吼著,“你哥哥死了啊!”我怔住,不明白她在說什么?我就傻傻地在問,什么意思。后來終于明白了,卻嚇到了。走到哥哥的房間聞著哥哥的味道。姐姐說爸爸在醫院急救。我在心里默默想,要是爸爸醒來,知道他的唯一兒子死在他身邊,他肯定沒法承受,我反而希望爸爸可以脫離這種痛苦。而爸爸也真的走了。那時大家都哭不出來。姑丈把哥哥的手表遞給我,沾著血跡的手表還走動著,但哥哥的時鐘卻靜止在那一秒了。

我攜著家人到太平間,而母親只靜靜待在下著小雨的屋檐下發愣,大家都沒讓她進去。我只敢站在遠遠觀望他們的外殼。爸爸的外殼破了頭,哥哥的外殼也不再俊俏。房中的散著一股氣味,我如今也忘不了。在他們沒有生命跡象前,可曾想起我們了呢?不曉得擁有那么多女兒的爸爸來得及想我嗎?

靜靜的。靜靜的。沒有眼淚。沒有哭到呼天搶地。只是靜靜地過著生活,什么也說不出來。在夢中,一直與爸爸相遇,談著家常便飯。這種夢,直到現在。心中少了幾塊肉,卻故意不去看。等著時間去填補,或許有一天,我會驚覺,我的肉長回了。

靈魂能量繪畫。

那天見到的女人,具有很深沈,是時時覺察自己, 因而湧出的厚實沈穩開放能量。 過去我容易察覺催眠師或療癒師有不安, 或是最重要的,沒有磨好自己的內在, 看自己也是模糊不真實的, 我還是會有輕視,努力也壓不下來的不信任。 但那位能量畫的女人,年紀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