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信


我寫信告訴姐姐
關於她曾快樂跳撲上床
聞棉被的太陽味道。

她回信:

我願意想像,那是因為我身體裡,有著可以讓我很容易快樂的機制。
啊哈哈,隨便甚麼小事都讓我發笑。

但是我肯定也羨慕過你的。
那麼敏感憂鬱,天生是個詩人的樣子。
雖然有時候我害怕你是鬼上身。
但是正確來說你是個老靈魂吧。

關於我的四姐


想起梅常在我很絕望的時候,
或者別的姐姐笑我沒用的時候,
她總是會很真心地告訴我,
甚至是鄭重地告訴其他姐姐,
我四五歲的時候,
經常在半夜跑進她們的房間,
幫她們一個個蓋好被子的呀。

她總是會在某些時候,
第一個挺身出來保護我,
把所有的傷害都盡可能擋出去。

我十四歲時實在想離開這世界了,
這是我六歲以來一直想做的事情。
梅寫信說,要自殺的天使真是莫名其妙,
旁邊畫著一個有翅膀的天使站在高樓上,
像是有風,隨時真的會跳下來一樣。

她拉著我推著我拖著我
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
不許我局限在小小的世界,
帶我去很多很美好而有趣的地方。

甚至從我十三歲以來一直想要
教我分享給我許許多多的東西。
像是買相機教我怎麼攝影,
從臺灣買很多書和唱片給我。
每次去到國外就會寄明信片給我,
而且收信人常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
告訴我很多電影。
念中文系時總是拖一大個行李箱的書,
要我看完,或者帶我去認識她的導演朋友,
帶我去Ikea買燈買鬧鐘買杯子等等,
帶我買一大堆餅干食物零食水果,
教我怎麼烹飪,教我怎麼待人處事,
教我怎麼堅強獨立勇敢智慧,
 甚至第一次當老師亦是她載著我
去到好遠好遠的小漁村。

小時候清晨要全家一起去蛇河村的時候,
我會覺得離開睡眠會是一件殘忍而可怕的事,
她不像媽媽一樣急促地喊我起床,
而是拿起我的狗熊,
讓熊在我的旁邊一直跳舞,
一邊跳舞,一邊讓小熊唱歌,
“起床啦~起床啦~
我們要去玩啦~ ”
我從來不覺得新的一天會有希望,
我一邊瞇著眼睛偷看我的熊,
沒想到卻感染了她令人振奮的快樂,
我笑了起來,不那麼害怕地離開床。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
 我記得有一個午後
媽媽從陽臺收回曬得香香的被,
放到雙人床的時候,
她像小孩一樣飛跳上床,
聞棉被的太陽味道,
攤開的十個手指還輕輕拍打棉被。
我靜靜地在旁邊看她。
很羨慕地看著她,
真的可以這樣就快樂起來的嗎?

 那個房間有很大的窗口和門,
陽光充沛地灑進來,
還有風鈴在暖風中發出清脆涼快的聲音。
我決定在腦中刻下這個記憶。
因為我也感染到了那樣的快樂和溫暖。

從六歲以來,
我的心是一年年封閉起來的,
說是越來越勇敢,
其實也只是越來越不信任別人。
 又或者是說,
我可以忍受所有的離去與傷害,
我可以迅速站起來。

我總是覺得任何的不純粹和虛假
都是很深很大的傷害。
這世界總是佈滿邪惡與深具殺傷力的東西。

可是梅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能夠給我很大的能量。
讓我覺得,我就是可以完成任何的事情。
沒有懷疑的余地。

 還有生命中相遇的珍貴的人
也曾經顯現了各式各樣的美好風景。
讓我清楚看見關於他們世界中與眼睛中
所有安靜喜悅寧靜溫暖美好的事物。

我真的很感激這一切。
這些讓我感激我所擁有的生命。

 

關於最近的生活


平安夜的早上,我們去逛超市和大遠百。
在KFC吃酥脆的蛋撻和紙包雞。
 我們在超市選紅酒和氣泡酒。
牧本來要偷偷去大遠百買禮物給我。
最後幸虧沒成功,
我也想買禮物給他。

可是有時覺得購物廣場很可怕。
像是另一種陌生星球。
所有的東西都散發出冷冷的光。
那些光會刺人。
讓人慌亂。

裡頭的人和所有氛圍
像是往甚麼地方逃離。
冰冷的氣氛和凝重的壓迫
讓我在購物廣場裡頭,
很快消耗所有的能量。

可是牧帶著我去了幾次後,
也發現了一些好玩的東西,
像是美麗的水壺和鍋子,
天空藍色的瓷器熱水壺,很漂亮。
 像是寒冷的冬天會一直燒著熱水,
 兩個老人家在溫暖的小屋子裡,
等著水熱開,然後可以一起泡茶喝。
屋外很冷,可是有這個小藍,
一切都一定會是美好而溫暖的。

一起去看新商品時也很好玩。
跑上跑下去亂看新的東西,
像是在玩甚麼新游戲。
有時也買了馬來西亞的罐頭回家吃。
Ayam brand的辣鮪魚和蕃茄豆會讓我想家。

牧曾經很喜歡逛新光三越,
每次去那裡,
他都像在家裡一樣熟悉。

下午一點時,
我們在大遠百的門口
分開走,去買對方的禮物,
牧請他的朋友帶我去買,
不然我一定不敢開口買東西,
甚至也不敢睜開眼睛安心逛。
我們兩人不熟悉商品的位置,
有點茫然地尋找著手套和
我要買的小動物玩偶。
可是找到了,
又不確定著對方到底會不會喜歡。

下午回家開始準備晚上的聚會。
同學們會到家裡來一起過平安夜。
我煮了海南雞飯。
朋友來家裡烤巧克力餅。
 吃完後去教授的家裡,
師母煮湯圓給我們吃。
然後想去看敲鐘,
又瘋狂跑去騎車,
大家衝回學校。

可是到了學校已經敲完鐘了。

我們在校園逛逛拍照。

然後又回到我們的住處喝酒聊天。
大家實在好可愛。
我一直在大笑。
 好久沒笑到肚子疼了。

也讓我好想念朋友們。
可以在他們面前安心大笑
可以說任何事的人。

縮起來躲著好久了,
可是因為好友說起之前我送過湯圓給她,
還有好友像個笨蛋一樣來逗我笑,
觸動了許多歡樂而美好的記憶,
 這些都像是很溫暖的陽光照進心裡深處,
歡樂的小東西慢慢一個接一個蘇醒。
(這小東西是像記憶或小靈魂小精靈的樣態。)

 一扇扇美麗的窗口。
她們像小鹿一樣探進頭來
看看躲在黑暗角落的我,
對我笑,讓我記起了甚麼。
“嘿,傻婆,怎麼還躲在這裡,
快點一起出來玩啊。 ”
於是我就笑起來跳出窗口,
跟著她們浸浴在金光閃閃
的陽光之中咧嘴大笑了。


與老師的湯圓聚會


這兩天在發呆時,總有一股慵懶溫暖安心而寧靜的氣圍圍繞在身旁。
洗澡時看著窗外的陽光漸漸轉變,覺得很感動。
東海的陽光像是嬰兒的微笑。不屬於世界的干凈。
這樣的陽光和蔚藍的天空,看著就會笑得很開心。
會慶幸自己有過生命。世界廣闊起來的愉悅。
 
 今天是2012年12月21日,據說的末日。

前幾天牧還有兩個朋友
搬了瓦斯爐和白色的小鍋到老師的研究室,
我們在里頭煮湯圓,
牧為了這湯圓,特地去訂了兩盆pandan葉,放在陽臺種。

我煮了pandan味的湯圓,我們家的味道。
一邊煮湯圓,大家一起說笑著。
湯水冒泡,我們七手八腳放糖放湯圓。
待到了凌晨十二點多離開研究室。
老師載我們到校門口,我們在車棚繼續聊天。

然後我們也想起了另一個老師。
那靈魂清澈真誠的老師。
隔天下午牧帶著我衝去老師上課的地方找他。
我們前後包抄學院的前後門,結果沒遇到。
後來去查資料才發現搞錯地點了。
可是覺得好好玩。

後來牧在路上遇到他,
約晚上見面。

晚上我們在課室外等他,
空氣冷冷的。
課室外的柵欄有很多小姜餅人
還有閃閃發亮的燈飾。

老師出來時,把好多餅干
和糖果塞在我們手中。
 我們像小孩一樣開心。
 大家並肩走到校友會館
的7-11吃關東煮聊天。

最後大家相約
末日的冬至夜
一起到家裡吃湯圓。
老師說也約另一個電影課的老師
一起吃湯圓吃到地老天荒。

昨晚牧參加了
據說他上大學以來
唯一一次的團體活動,

我們三個當小隊輔,
帶另一所大學的學生。
晚上在幽暗校園玩獵人游戲。
 
看著他們瘋狂沒命地完成任務。

其中一幕是在路思義教堂的草地,
隊員要追另一個獵物,
在斜坡往上狂奔許久,
看似實在太累要放棄了,
卻還是不舍地追,
然後狂喊,讓我抓一下又不會死。
我就大笑起來。
後來還真讓他抓到人了。

他們好可愛呀。
我們在一幕幕這樣的場景中大笑。

平日嚴肅的牧
像是站在另一頭看自己,
同時也像個小孩一樣笑起來。

一邊不可思議地笑自己,
一邊飛奔去嚇另一組的獵物。
還大笑喊說,這就是傳說中的青春嗎?

活動完了後,
開始在家裡苦讀現代西方評批理論。
同學隔天早上要報告,
牧帶著我們逐行研究,
直至清晨五點,
我已頭昏目眩。

同學一直喊,明明末日要來了啊。
可是她卻有三份報告都在末日的前一天。


聲音


質疑著在前進的自己。
但其實也是幾乎停滯的狀態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安逸了。
反而像漂浮在海上,無邊無際,
不清楚自己該往哪個方向游去。

在一個月裡,煮了許多馬來西亞的食物。
海南雞飯、咖喱雞、肉骨茶、Tom yam雞、炒面。
味道竟比那家我們常去的馬來料理店好吃。
本是為了省錢而開始的計劃,變得有趣了。
我們在家一起想著可以煮甚麼。

研究所的課上得很不專心。
一直去旁聽哲學系的課。
在那些課裡才真正安心與滿足。
可是也不是不擔心,
研究所明明才是主要的呀。

在如此安逸的日子,
我在想著我是不是忘了
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我應該要完成的一件事,
可是我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我忘記了。

於是在我腦海裡
飄出許多瑣碎的事情來。

是要和朋友去泡溫泉嗎?
是該出去見見朋友了嗎?
是太久沒有跟自己說話嗎?
 是太久沒有大笑了嗎?
 是自己的狀態越來越封閉了嗎?

是太過封閉了嗎?

研究所的迎新,
需要自我介紹,
我只簡短地說了自己的名字。
老師於是幫我介紹了許多,
說了許多的贊詞,
不過也有些是老師誤會我了,
說我得了許多文學獎,
但其實那是牧,並不是我 。

只是兩三年下來,
中文系和其他的老師,
對我的印象已經是這樣的了:
很安靜,安靜得好似沒聽過我的聲音,
通常只會微笑,不會說話。

很多老師對我說最多的是,
“cy,多說話呀。”
“cy,我沒聽過妳的聲音,
妳可以說說話給我聽嗎? ”
“cy,以後妳教書也需要說話,
現在就要多練習說話呀。”

但老師們卻也溫暖地表示,
他們對我是感到放心的。

我不知道為什麼,
時間一久,
我一句話也吐不出來了。

 中學時期有一年,
我也一直閉口不說話。

這樣的沉默不知是為了甚麼。

 是對世界的拒絕嗎?

我有時想說話,
卻會在最後一刻還是選擇吞進去。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

不知道怎麼辦。

對於這樣的狀態,
好像不太壞,
也不太好。
好像不好不壞。

我的聲音在外面的世界中是不存在了。
只有在自己很信任的人前才會形塑。
是自己選擇要這麼做的吧。

可是這個選擇從何而來,
我也記不起了。

怎么辦呢。

不好不壞,最麻煩吧。














關於。


你不知道為什么偶爾總是會感到恐懼。
恐懼于不知能不能掌握好所有的事情。

你會擔心自己不夠好,
害怕自己還是沒能踏出該有的一步。
你害怕你不是那么好的一個人。

你想用最美好的姿態來面對人。
可是卻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準備好。
於是躊躇。於是憂愁起來。

難免會落入這種黑暗脆弱的境地。
脆弱得你以為你再也不能重新站起來。

只是也逞強地逼迫自己相信,
自己是足夠堅強來迎擊所有。
包括脆弱與恐懼。

這樣的日子

在家里一個月了。

回馬來西亞
七月九號的那個早上
才開始收拾行李。

前一個晚上把自己弄得實在糟糕。

姐姐要在關丹開咖啡店。

我們在臺中替她買了許多咖啡器材。
然後拉著行李以及咖啡器材上飛機。

回來馬來西亞玩了許久。

有天媽媽說起
我們曾說過要一起出國旅行的。

媽媽帶著我們率性地訂了機票。
就這樣往印尼萬隆去。

萬隆是個美麗舒服高貴的地方。
我們住在山上像是金馬倫的地方。
涼涼的。

早餐是在二樓的陽臺,
很悠閑的木地板和木桌子。

就這樣度過
第一次與媽媽出國玩的時光。

在家的這段時間,
替媽媽重新整理了儲藏室。

儲藏室與屋子連在一起,
但是卻獨立在房子外。
就在院子旁邊。

一個隱秘的小空間。

儲藏室小小的,卻藏了
爸爸的許多寶貝。

轉開門把,
一片凌亂。

大大小小不同功能的工具。
也有油漆桶。
甚至還有桌子長凳梯子風扇巨燈。

全抬了進去,許久未收拾。

我全搬到院子那。
首先搬出了四個大煤氣桶。

會去開儲藏室的門是因為
那天發現媽媽寢室的一個燈壞了,
跑去樓下搬梯子,想幫媽媽換燈。

儲藏室里頭堆塞了太多雜物
連門也只開得到一半。
要把梯子放回去時,
我把整個儲藏室從頭到尾
也清理了一遍。

老爸的許多東西被我丟掉。

爸爸以前用了許多個下午
在院子里釘的大木箱子
還在角落。
那真像是電影中的大寶盒。

打開,空蕩蕩的。

多少時間已經流過。

在我們所有人的身上。

時間刻下的是如此珍貴的感受和回憶。

我們闖進爸爸的工作室。
也仿佛闖進充滿他身影的空間。
裡頭或許還沾上了許多爸爸的汗水與呼吸氣息。

我和媽媽也在保留與丟棄雜物之間,
沾上許多汗水
與歡笑。

時間過去,
我看到自己已經
接近自己想成為的人。

我還在繼續鑿刻著。

用承擔用苦痛用汗水。
也用幾乎崩潰掉的淚水。

一步步走在想去的旅程的方向,
也已經在路上。

一點一滴地
透過跌倒
收集信心和勇氣。
智慧。

有天我會看著自己
完成自己的生命。

有天能夠累積到
更多的快樂
和溫暖的吧。

有天我想把明亮的快樂
和溫暖與我愛的人分享。

那間餐廳


想起在刁曼島的那段時間,
姐姐喜歡待在一間餐廳中寫東西。

我喜歡跟著坐在那裡發呆,
或是也假裝在寫東西。

傍晚五點半,侍應生開始鋪紅色桌布,再放大大的竹席餐墊。

這裡的一切都是木板做成的。
木屋子、木桌子、木圍欄、木地板。

踩在木地板上的聲音真好聽。

這餐廳建在沙灘上,是個高腳屋,圍欄外就是漂亮的海了。
很多游客愛在這裡用餐。當然包括我們。

鋪好桌子後,侍應生靜靜地掃地,把地板上的沙子掃到旁邊的沙灘去。
耀眼的陽光在此時更肆虐地湧了進來。

其他員工開始點火炭准備要燒魚。
不久,整個店飄著熏煙和鮮魚味。

香香的。讓人很容易陶醉在這種味道裡頭。
炭在火焰中吱吱地唱歌。

到了接近七點,陽光才轉為柔和,輕輕地照在海面上。
這時的海浪聲比較頻密了。遠方的船只慢慢往這邊前進。

有些游客在海那踢起足球來,他們用腳朝空中一踢,整個身子往後翻進海水中。
他們踢著踢著,一群人又唱起歌來,一首很歡樂的歌,聽不出是什麼語言的歌。

這間餐館自早上九點開到下午三點,晚餐時間自七點開至晚上十點。
晚上七點半了,餐館亮起黃燈。

黃燈在一個藤子帽裡頭發出柔光,煞是好看。
客人慢慢多起來了。

魚池

我在七歲時深深被死亡所吸引。死亡黑暗的那頭彷佛承諾著讓我可以安心躲在那密實黑箱中的寧靜,那裡有堅定而安舒的懷抱穩穩地納住墜入黑暗中的我,然後把我置入流著牛奶和蜜的應許之地。我將把日復一日的生活情節打裂,從這可有可無的生命中掙脫出來。到時,絕望的窒息將被飄著花香的微風取代。這身子會成為一縷沉潛在光亮之中的黑暗。我彷彿是伺機躲藏於生活的美善及樂觀之中,艷羨地窺視死亡,直到那一天的降臨。


晚餐

畢業考後,牧他們與老師約好一起吃個晚餐聊天。

昨晚本來以為只聊三小時的晚餐,卻聊了七個小時。
自傍晚開始吃晚餐,春水堂打烊了,我們坐在店對面的長凳繼續聊。直到深夜才離開那街道。各自騎車回家。

這老師是罕見真誠清澈的人。

我們在他跟前可以清清楚楚看見自己。好的不好的。

大家談了自己的夢境。老師細膩解析夢。我沒想到的是,竟然可以由此準確地道中我生命中的心理過程。這些隱藏或被遺忘的瑣碎痕跡。被擦拭干凈,遞回來放在我手上踹看。看清楚時難捱內心激動。但這樣也就痊愈了。

接著談談作品。還有電影。

他們也會平淡地說可怖的故事。

昏黃街燈下的藝術街有些涼。

干凈清澈的人會帶來洗滌的吧?

珍惜這些安靜的時刻。

家人

上個星期一直發夢。夢中的我總是回到舊家。那是我住了十五年的老家。夢中,我在屋子內一個人等著家人回家。我被一種寂寞而孤單的悲傷侵襲。有時他們回來了。有時沒有人在家,白色窗簾隨風飄逸,我在空蕩蕩的家中待著卻有很深的恐懼。有時我在客廳聽著家人聊天,然後突然打算去看場電影,我們急忙換衣準備外出,我看著客廳的老爸沒有反應,也不像以往動作急速。我夢中忘了他已經走了。我怕他被遺忘,趕緊喚他快換衣跟我們一起出去呀。爸爸默不作聲,面無表情,不似開朗的他,但也生硬地站起身來,準備跟我們外出。在庭院有其他姐姐等著我們,然後我們一家人上了一輛馬車,又有些像載靈魂的車子。車子往空中飛去,有誰在抱著我不讓我滑出去,孤寂卻被扎實的快樂所取代。記錄在兩年前的夢,是這樣的,我一個人在家,然後屋外有車笛聲一直在催促,我跑出去,是哥哥駕車,全家人在車上,開著車門喚我趕快上車,我急奔到車旁跳上車,車中的家人們笑得非常燦爛,我們準備去遠方玩。那麼燦爛的笑容卻讓我疑惑。更早前是爸爸陪我在陽臺看梅花亂聊天。陽臺的空氣清涼新鮮,不似關丹。在爸爸和哥哥喪禮還在舉行時,我夢到我們一家人去游樂場玩,我和家人一起騎腳車,很長很長的一場夢。即使在夢醒時也記不起他們已經不會再活著了。


在現實生活中我記得自己不是那麼依戀家人的。

我們在各個地方過著自己所希翼的生活,完成自己交托給自己的小事和大事。這些事或許是不切實際,或無重大目的。也或是重大的使命與生命責任。都是自己委托自己去完成的事。我們看著彼此一步步走在路上。包括媽媽在內的家人都有著銳利而溫柔的眼睛,睿智的心,足夠強壯的雙手。

念新紀元時曾有一段時間躲在姐姐家。姐姐早晨睡醒會告訴我她發的夢。有時她夢到五歲時的薏在對著她快樂咧著嘴巴笑,眼前卻是躺在她身邊十九歲不快樂的薏。有次夢到她帶我去法國,後來下起大雪,我們走散了,而她忘了給我穿上厚羽絨衣。她驚慌地四處找我,怕我已經凍死掉了,後來她跑到橋上,看到我在橋下的街上跑著經過她,害怕地念著一連串她的電話號碼。她在夢中驚醒。

年頭姐來臺北講座,我跟她說起外甥們突然已經快要小學畢業了,我很驚訝,我還清晰記得他們兩歲時,弱小無助或是調皮頑劣的樣子。喂他們吃飯。罵頑皮的他們。幫他們洗澡。帶他們去玩。哄他們睡覺。他們突然長大了,覺得很可怕。姐說“切,看著妳突然快要大學畢業才可怕”。




——————

人們是不是永久想保護
曾經在他們弱小無助時
努力照顧管教過的后輩。
不管他們長得多大,
還是會想照顧
曾小小只而笨拙的這些孩子。

生活瑣事續


牧在東海文學獎截稿前一直幫忙我批改另一間大學的學生作業,結果自己沒足夠的時間寫東西。他在截稿當天開始寫他的第一首詩。他用二十分鐘胡亂寫好。然後像個惡作劇的小孩在電腦前自己不知是好玩還是不好意思的竊笑。後來得知牧的詩入圍,覺得好笑。這惡作劇也絕無重大意義,大概只是覺得好玩。

五月二十六

星期六和好友約好早晨十點一起到逢甲大學游泳。清涼而輕盈的淺藍色,有些暖暖的風,我們換好泳衣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入泳池。好友下個星期得考游泳課了,可是還是只會踢水。於是我一邊回想我學游泳的過程,一邊教她蛙式。教會了用手和腳分開劃的動作後,再糾正細節,比如手心合攏,手部在甚麼時候該往下再旋轉,制造更大的阻力以撐起身子以及加快前進速度。好友很快學會了。剩下換氣的部分,這是得在學習過程會不小心喝下許多水的過程。

我想起小學時,我們一家人坐著自己的船到對岸的海島野餐。我央求他教我游泳。他帶我到海島旁的大海,直接把不會游泳的我丟到深海中,讓我倉惶失措喝下咸苦的海水。他救起我後,我驚慌大罵。他鎮靜回說,人能夠本能地學會游泳的。我被他嚇死了,從此不再讓他教我游泳。

四姐是從書上學會游泳技巧的,她一邊看書,一邊跳下水嘗試。而我是與三姐和五姐,找了游泳老師,一步步慢慢學會。我想到兄姐小時候讓爸爸教騎腳車也是一樣驚險。爸爸把他們放在斜坡上,讓他們從斜坡上騎著腳車滑下來。他的哲學亦是,人本能就會學會平衡。哥哥姐姐們真是這樣學會騎腳車。他們也始終比我膽大。也許只是他們因此學會比較不害怕受傷吧。

我陪在好友身邊把步驟一步步學好,她開始學得吐氣與吸氣的節奏。自己曾經也是戰戰兢兢學會游泳,在教人的過程中因而明白別人的困難與局限,掌握了這些恐懼與困頓,才能從恐懼經驗中提示別人。因此,天才是不是比學習困難的人較難循序漸進教導別人的呢。

後來我們試著玩不用手,只用腳浮上來換氣,還有只用頭和腰學海豚游泳。結果另一個好友用海豚式游泳,飛快劃過,我們失驚狂笑。然後我們開始仰泳。靠吐氣和吸氣在水中控制下沉上升。比賽游泳。在水底潛水前進去嚇好友。在水中競走,手長腳長的好友輕松而好玩地看著落後在他背後許多的我們。而好友也掌握好了蛙式游泳,除了順利地換氣。游泳時我們也回憶起在海中偷尿尿的美女好友,還拉我們的手去摸她尿後溫溫的水。愚笨的畫面,大笑。我們游泳後吃午飯也憶起新紀元的大眾美食廣場、安娣檔、白燈麻麻檔、藍習雞飯、大炒、板面等等。那是無數個歡樂時光。

游完泳已經下午三點了。好友臉紅彤彤了。而我已經曬黑許多。好喜歡在水裡的感覺。只是我永遠害怕踩不到地的感覺。當我意識到自己踩不到地時,我會開始呼吸急促,然後節奏大亂而溺水。之前在西子灣被四姐拉去晨泳時,也是因此而溺水。四姐以為我會游泳而一直推開我求救的手。後來是個伯伯來救起我。四姐被我埋怨她竟見死不救。她只哈哈大笑。

於是,我相信自己只能在有邊的泳池中游泳。我沒有冒險的勇氣。不似小時候總在海島野餐時看到他們能在海中環島暢游。不過我還是可笑的喜歡在水中前進的感覺噢。

窗外下雨了。

一些生活的瑣事

星期五

傍晚在陽臺澆花。迷迭香隨著水飄散迷人味道。夕陽是粉紫色的。在陽臺呆坐了一會兒,和牧搬出一直在當我們衣帽架的白色腳踏車,一起騎到東海。在學校吃了晚飯,開始在校園中亂騎。然後趕在九點回家。張懸這兩天在HIt Fm代班。我們想好好聽。買了一些點心衝回家。
 
星期四

金門同鄉會寄了封信給三嬸婆,說是關於我們在金門的土地事宜。在關丹的媽媽和在法國的四姐托我們去打聽清楚是怎麼回事。胡亂考完三科畢業考,我們趕去臺北收信。八九十歲的三叔公帶我們去鄰近的便當店,他搖搖晃晃替我盛紫菜湯。我有些錯愕和感動。我看著他的背影,輪廓有幾分與爸相似的他。晚上八點我們像以往一樣,去板橋大遠百最底層那樓的土司工坊吃美味的馬來餐。他迷上了吃半生熟蛋。但永久不會敲出來。
 
星期日

這天的下午兩點將會舉行搖滾音樂節,他喜愛的樂團1976也回來演出。我們下午來學校聽了一會兒,又跑出來在校園買冰冷飲料。邊走邊聊時,在H大旁1976樂團迎面向我們走來,擦身而過。我們去教堂旁的草地吹風。我半吊在樹上,下不來。玩了一會兒又走到校園外小店玩投籃機。我們玩了滿身大汗,去7-11買了香檳調酒和冰結,慢慢走回學校。搖滾區的人們很歡樂的樣子。有時我們又跑出外頭打球。最後三場我們也到臺前的搖滾區,開了小瓶子的香檳酒小酌,看他們快樂地玩。我很木木地站著,看他們跟著節奏輕輕搖晃身子。最後壓軸是1976樂團,我也開始投入了,聽牧一直很興奮地亂跳大唱,主場看著他笑。安歌後他還未唱到我們想聽的《煙火》。許久後我們走出禮堂,牧發現他和團員坐在禮堂外的黑暗角落,我們對他大叫《煙火》。他笑著打招呼,跟我們說謝謝。想起第一次與牧去高雄的紅墻聽張懸的小小演唱會。像是坐在安靜的海邊,吹著海風,聽喜歡的歌手在身邊為你輕輕唱歌說話。有浪海聲,也有樹葉沙沙聲。

 星期三

上完課後,老師仔仔細細跟牧聊他的作品。聊他作品的同時也談起薏的作品。他說我的散文較像在內心詩化了再寫出來的作品。感情的凝聚和壓抑很強。文字精練,沒有說太多但把更多的情感隱藏在文字間。老師建議牧可以試著綜合我的寫作特質來平衡他的寫作方式。我心裡偷偷為老師的善待而開心。

關於心的故事

我們都是脆弱的孩子,
所以我們喜歡著一樣的事,
也討厭著一樣的事。
也被同樣的事所困擾與傷害。


有一個故事是這樣的。
從前有個大人,他有著跟小孩一樣柔軟敏感的心,
他的朋友勸他該為那顆心穿上鱷魚皮一樣堅硬的外殼。
這樣他就可以保護他的心了。

他開始尋找可以讓他的心免於刺傷打擊的外殼。
他一直找不到。他的心現在千瘡百孔,
每天,他都需要花一個晚上來修補這顆破破爛爛的心。
這顆心看起來醜醜的了。

他修補這顆心,在這顆心上灑一些自己的淚水。
他有時懷疑這顆心已經死掉了。
他就摒著氣,仔細聆聽。
知道這顆心發出微弱的咚咚聲。
他就安心了。

有時候,他真想直接把自己的心拿到森林深處,
埋在地下算了。
或者直接拿到大海去喂鯊魚。
這顆心是不是也可能不適合長在這個世界。

為什麼只有這顆心看起來這麼奇怪呢。
他看著這顆心嘆氣。

他始終找不到鱷魚皮一樣堅硬的外殼。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他身邊有著跟他的同類。
他們發出微弱的柔光。
他覺得自己破破爛爛的心有了同伴。
於是又帶著他的心咬著牙活下去了。

一步步走下去。

考試

想好好把考試考好,但卻一直晃神。
內心裡有一種想躲開人們,往自己更狹小的世界隱遁。
姐姐自北京寄了一箱書來,里頭有幾張光碟。
下雨天聽著P.Ramlee的老歌,有些歌詞很滑稽有趣。
下午睡了一覺,才繼續考第二科。
校園很香,有不知道什么樹的味道。風很干凈。

好想就這樣躲著。

下雨了。
坐在樓下的地板,會聞到陽臺迷迭香的味道。

屋外有車子經過水窪哧——水安寧愉悅的聲音。
陰郁的天空像是可以讓人隱匿的世界。

下午走到藝術街附近的7-11買飯吃。
選了辣味雞球和炒飯。

我們撐著綠色的雨傘,買了一大堆的食物。
回家路上,香薰店飄出淡淡的香味。
沿路有很多狗糞。

昨晚到新竹吃馬來餐。
我們在香山火車站下車。

火車站是很古樸的日式建筑物。
安靜得真像童話裡的火車站。

同樣下著小雨的傍晚。
這裡有一種迷人的淡香。

檢票處沒有人,我們自己走出火車站。
檜木上有著米白色的油漆。
整個火車站都是木頭建成的。

很古舊,但讓人安心。

隨筆

11/2/2012

早晨去上廁所,房外飄散濃郁的咖啡香。
房間的窗口向著庭院,五個法國人大概已全起床。
四個年老法國人,一個青年法國人。

我回到房聽著他們清晰的交談。
有個婦女的聲調竟讓人感到沉重而悲傷。



7/2/2012

在咖啡店坐著看周圍的人。

有時候覺得,只要心夠沉靜,
好像就能從眾人的臉孔,
看出其生命與生活狀態。

每個人散發出來的氣質和
身上的細節能說出故事。

神情能表露出此人的待人處事,
以及對待他人的方式。
舉止則透出了此人對待生活的方式。

一個人怎么對待他人,
以及怎么處理自己的事,
便能察知這人過去與未來的一二。

這些細節大概騙不了人。

民宿

住在臺南的民宿中,是個老房子。
屋外有片草地,庭院有酒吧,擺著一些木桌子。

吧臺旁有個木頭風琴。
第一次碰觸風琴。
他怕風琴的聲音,說像喪禮的音樂。

臺南有種特別的情調,至少對我而言吧。
這裡的陽光在下午也似關丹早上八點的柔亮。

有很多小巷子,每間老屋子狹小幽暗樸實。
很僻靜的小鎮。有種安穩人心的溫暖。
大概這裡很安靜,不喧嘩。

我們到神廟借廁所。
有中年婦女莊重地跪著念經,
也有年輕人坐在角落看書。

坐在臺南的圖書館看書等他。
選了有窗口和陽光的位子。
可以看到窗外被柔光擁抱的樹木。
公園那裡傳來流行熱歌,聽得不舒服。

與臺北和高雄的民宿很不一樣,
唯一一樣的就是都有用IKea的家具。
臺北的民宿有一墻壁大的落地窗和大片木頭地板。
而高雄的室內設計是最細膩的。

臺南的古樸寧靜開始一點點滲漏出來,
像站在五棵百年老樹下,
你可以聞到老樹們發出的獨特氣息。

那是可以讓你安心沉靜用身體去感受的小城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裡有許多老婆婆和老公公。
小城鎮也有了屬於他們沉穩樸實安寧的味道。
民宿裡也散發出了住了三十四十年才有的氣味。
像以前住在金門親戚家時聞到的味道。
老房子獨有的味道。

老,七十曰老。
七十年。

許多人沒能活到七十的一半就不在了。
而活了七十年的人又看到了怎么樣的風景呢。
愿那時的自己已能沉穩安寧,只有淡淡的喜悅和快樂。
像清風吹過臉頰,把臉埋入陽光中的快樂。

一月

去了張懸的演唱會,
在紅磚圍墻中,隨著張懸的歌聲與清風,
大家輕輕左右擺動。

住在舒服溫暖的民宿,
很細膩的擺設。
在高雄市中騎腳車騎到幾公里外吃東西。
有時窩在有落地長窗的客廳裡,
喝水果酒看電影。
有時放CD開音樂看書。

梅要與張大春合作寫劇本。
在臺北再次與他見面。
張老師打來時,姐剛好不得空,
在姐面前佯裝是她,接起了電話,
無人懷疑。

在咖啡廳,我和Pragour在一邊看書發呆,
有時聽他們聊劇本。
告別時,他笑說,
這次還是沒跟妳聊到天。

回臺中前,Pragour帶姐去二手書店。
想起很多年前,到臺灣逛二手書店時,
是梅介紹我看吉本芭娜娜。
而那類書不像她平日喜歡的。
她說只是因為《鶇》中的Tugumi像我。

我午睡。
Pragour與梅聊書和電影。
P跟梅因我要午睡而開始談起我。
P說精致,姐說不知怎么生出來的,
自小嗅覺敏銳,沒法進菜市場。
對話中,感到他們的呵護與疼惜。

回到臺中,因為住在靠近山頂,
常冷得發抖。
有時會出現濃厚的霧,
不像是現實世界。

重新整理了屋子。

靈魂能量繪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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